第一卷 第480章 番外二 诀别书:魏 (第2/2页)
孤受先生影响至深,何况大业未成,至此尚未沾女色。
然为解毒,孤允了。
孤要三家归晋,匡复社稷,必得有一副康健的身子不可。
何况孤身边潜有细作,只是隐藏甚好,终年不动声色,孤未能查出。
因而座前将军提议以女子入药时,孤应了。
再毒发时,座前将军便去营中寻人。
诸君,孤到底算是个幸运的人。
你们猜,孤遇见了什么人?
孤这一夜遇见了她。
吾妻,阿磐。
因而孤庆幸自己应了。
诸君,你们大抵不知道孤初见她时,她是一副什么模样。
那时候,她才十八。
落了满头魏地的雪,蒙着眼睛,小脸煞白,鼻尖与唇瓣通红,这红白二色在她脸上相映成彰,似玉石里自然生出的一抹红。
她出落得极好。
不必看见眼睛,孤就知道那是个绝色的美人。
孤大业未成,不沾女色,然还是对一个不曾露出眼睛的人心头漏了一跳。
初时,孤只为解药,因而待她粗暴。
寒冬腊月,青铜案凉得似玄铁寒冰,她赤身趴在上头,必冷极,疼极,怕极,定也屈辱极了,却忍着不哭,一句话也不肯求。
孤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当时沉重的铁链撞击青铜案的声响。
孤中毒至深,要了她一夜。
后来每每想起,无不愧怍懊恼。
那时的谢凤玄怎就不知要为她铺一张温软的帛被呢?
诸君,孤心中抱憾已久。
天亮时,孤瞧见了她颈间的玉璧。
玉璧不过一半,孤一眼就认了出来。
诸君知道,以玉璧为凭,孤曾有婚约。
玉璧就在孤的手中,可孤当时不曾相认。
到底出自中山,难免不是细作。
何况玉璧不过一半,背后到底还有隐情。
诸君,孤真是个多疑的人。
只是终日行在刀尖走了,难免小心,但愿诸君不必嫌孤多疑。
好在孤那夜不曾赐药。
第三日,孤留她在中军大帐了。
十八岁的阿磐,她真是温顺又安静的人啊。
安静跪坐一旁,温顺垂眉低头,孤帐中议事时候,她安分知足,连眼帘都不曾掀起片刻。
孤心里喜欢。
这样的人不像细作。
孤打算留她了。
孤留她前,与她饮了酒。
她不胜酒力,两盏便醉得软了身子,她红着脸的时候,似暮春绽开的木兰。
诸君,孤在十七年腊月的风雪夜里想起缘起那年,心中欢喜庆幸,好似又看见了那时候年轻的凤玄与吾妻。
吾妻此刻,就睡在一旁。
她很干净,干净得像一张纸。
细作不会似她这样干净。
孤庆幸自己从前都不曾看错。
二十五岁的孤开始好奇那布帛下究竟有一双什么样的眼睛,孤第一次想要好好地看一看她的模样,因而命她下榻秉烛。
然那夜,孤到底不曾看见她的模样。
孤还把她弄丢了。
诸君,孤心中痛悔已久。
赵人轻骑星夜偷袭,原不必孤亲自披挂出阵,只是斥候来报,曾在赵营见过中山萧氏的马车。
赵人偷袭,是中山搞鬼。
他身负重伤,必引起魏赵交战,好趁乱逃出魏赵边境,早日回他的灵寿老巢去。
孤正恨不能亲自擒杀,他竟送上了门来。
那时候孤眼里只有杀萧,她在孤心里只占了一丁点儿的位置,就似在孤的中军大帐,她安安静静的,只占一小个角落。
诸君,孤悔。
孤留她在中军大帐,躬擐甲胄,亲自率军迎战。
可惜这一去,就误了她。
座前将军蠢笨无知,不知孤的心意。
孤打了半夜的仗,黑灯瞎火没有追到中山,回营时的中军大帐已然空荡,再没了她的影子。
吾妻,被送前线了。
孤闻言两眼一黑,这些鲁钝没有眼力的东西,真叫孤愈发想念还在军中的仲嘉与伯辅。
孤顾不上歇气,打马亲自去追。
这一路死了许多人,魏人,赵人,中山人,兵卒,甲士,妓子,横七竖八,血把数尺厚的血喷溅得通红。
诸君,孤总算是个幸运的人,孤在这遍地的尸骸之中,没有看到她与那半玉璧。
那她便仍旧活着。
孤,正好师出有名。
孤画了她的画像,以选舞姬之名,命人携画像秘密去寻一个戴有玉璧的人。
孤素有百日宣淫之名,世人习以为常,不觉得是什么奇事。
这一寻便寻了许久,从惠王二年十月到次年暮春,孤等得心焦,火燎。
她再不来,孤这具身子,就要被五石散与冷水浴吞噬个干干净净了。
孤与诸君不曾谋面,然知诸君就在此处,在大营,在宫中,在太行,在宗庙,在每一处孤行经之地,在孤目光所及之处,与孤同在。
今岁冬的雪很大,孤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年。
书信太长,孤温了一壶酒,先请诸君,举杯,共饮。